情感是殡葬礼仪最核心的内容,无“情”则无“魂”,无“精神”则不“立”。在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既是一种情感的把握和调适,更是对殡葬精神的重塑。
殡葬礼仪创新是一个复杂的工程,包含着诸多的因素和环节。关于殡葬礼仪创新的研究,无论理论还是实践,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人们更多还是在实际操作层面进行探究,而对情感因素重视不够,因此,很多殡葬礼仪的理论创新和实践探索,并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为了从根本上增强殡葬治理创新的成效,我们应重视殡葬礼仪创新中的情感治理。
一、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的基本认知
“情感”,是一个大家熟知的概念,但对情感内涵的界定却存在着诸多的差异,因为情感概念在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和哲学等领域都有所涉及,由此使得其内涵复杂化。比如,“社会现象学和解释学对情感的核心看法是:情感就是自我的感受……所谓自我,就是我在世界中的‘我’,它不是一种实体性东西,而是一个能把自身的思想和经验流统一起来的过程;它是自己人格的反思部分,但不存在于意识之内;它是世界性的现象,处于相互作用的世界之中;自我既包括存在中的躯体和他人的关系,也包括经验中的各种意义以及在自我反映和理解中自己对自身的意义。”而在心理学上,“情感”则被定义为,“个体对客观事物所持有的比较稳定的、深刻的、具有社会意义的态度体验及相应的行为反应。”
通过学者对情感的定义,我们可以发现,无论从生理层面还是心理角度,或是社会视角,他们对情感的内涵在基本层面上还是能达成一致的,即情感是在一定的社会情境下,个人实践过程中所获得的身心感受或体验。不容否认,情感的产生、形成和发展,具有生理和心理生物基础,但情感更是一种社会文化的产物。人是一个社会的动物,人在社会活动中所体验到的情感也具有鲜明的社会内涵和意义。所以,我们应在社会活动中把握和理解情感,才能真正把握其本质特征。
殡葬礼仪作为一项社会活动,其内蕴的情感因素更是值得我们重视。殡葬礼仪中的情感,主要是指围绕殡葬仪礼活动所引发的一系列情感体验活动。从殡葬礼仪活动本身来看,它就是人情感活动的外化,是情感主体在殡葬活动中所呈现出来的人的特有行为。所以,能否较好地控制和调适人的情感,也就直接关系殡葬活动的社会功能和社会效应的实现,也直接影响到殡葬礼仪真正成为“礼仪”而不仅仅是形式。随着社会的发展,殡葬礼仪中内涵情感因素需要不断加强和治理,这是殡葬礼仪自身发展的需要,也是人们对殡葬礼仪的内在诉求。
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是自然个体层面上殡葬情绪的匡正。人是社会性的自然存在物,所以,在人身上具有鲜明的自然属性,其中,情感作为人的一种非理性因素,是以人的自然生物性为基础的,它发源于人的肉体和人生存其中的感性世界。如在弗洛伊德看来,情感来源于人的肉体,存在于无意识之中。不容否认,情感也不是完全无意识的、非理性的,它也是一种被感受到的无意识。比如,“在情感性事件中,意识发生了贬值。当面临可怕的情境时,情感主体昏了过去,以此来躲避那可怕的东西”。
人的情感无法脱离人自身的生理变化,要以人的身体和神经结构为生理基础的。自然性的情感在特定的场景下外显为个体的心情或情绪,这实际上是个体的自我感受的真实流露,当这种自我感受在公共场合,比如殡葬仪式活动中,个体还要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向别人展现自我。毕竟,人还是社会的人,所以,人的自然情感(情绪),需要一定的匡正和适度的调控。否则,缺乏理性的情绪在人的无意识支配下,有着很大的不确定和未知性。从单个人来说,情感生成于身心体验,直接影响其选择行为。为了避免因个体情绪不同所引发的冲突,“我们可以借助于自我调整而不是自我贬值的方式来重新定义我们的情感情境。这种重新调整使我们可以在我们正在进行着的行动领域中解决冲突”。
殡葬礼仪活动相对于其他社会活动,有着自身的特殊性。在殡葬礼仪活动中,人们所经历或面对的是悲伤,不同的个体或群体有着不同程度的情绪宣泄,这些情绪都带有很强的个别性和即景性。逝亲家属在极度悲伤的境况下,情绪很难以一种非常理性的态度去把握,亟需通过殡葬礼仪活动纾解情感。
在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是社会层面上殡葬情境的营造。人是一个社会的人、实践的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其中,情感作为一个重要构成要素,蕴含在人的实践活动之中;表现在人与世界交往关系的构建之中。
正如马克思所说,“人对世界的任何一种人的关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直观、情感、愿望、活动、爱——总之,他的个体的一切器官,正像在形式上直接是社会的器官的那些器官一样,是通过自己的对象性关系,即通过自己同对象的关系而对对象的占有,对人的现实的占有”。从马克思论述中,我们可以知道,情感是在人的实践活动和交往关系的“空间化”展现总和,成为一种情境。对此,当代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从微观与宏观社会学的角度提出“互动仪式链”,认为互动仪式是人们最基本的活动。人们之间的互动总是发生在一定的情境结构之中,是由个人所形成的社会关联。他还认为,人类社会的全部历史都是由情境所构成,是一个互动仪式链。人们不同水平的际遇形成不同的互动仪式。
由此,我们将可以预测会发生的事情:在不同情境下所形成的团结性有多大;将会建立起什么类型的象征符号以及它们如何跟特定的人群相关联。并且,柯林斯还认为,仪式是相互专注的情感和关注机制,它形成了一种瞬间共有的实在,因而会形成群体团结和群体成员身份的符号。
殡葬礼仪作为一种特殊的仪式,也是一种情感的交流与传递,在这种仪式中,人们的行为也表现为一种规则化和程序化。这种仪式既是人们生活其中的一种特定的社会关系表现,也是人们在殡葬活动中以合理的方式表达情感的充分体现。所以,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要营建一种特定的情境,进而构建一种殡葬主体的共话空间,实现话题上的共识和情感上的共鸣。在柯林斯看来,情感是互动仪式的核心要素,这种情感是一种社会情感(情感能量),这种情感是一个连续统,从高端的自信、热情、自我感觉良好,到中间平淡的心态,在到末端的消沉、缺乏主动性与消极的自我感觉,具有一种特殊的社会取向。而这种情感会在这种特定的情境中得以产生,在此基础上还会促进一种积极情感的生产,而当人们在这种情感在这种情境中得以回应,他们就会对这种互动意义产生极大的认同,而使自己自觉纳入这种仪式之中,殡葬礼仪正是如此。
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是价值层面上殡葬精神的塑造。“精神”,在现代话语系统中,虽然其内涵有多种界说,我们更认同它是人类的一种心理倾向,富含感情色彩,体现价值判断。在殡葬活动中,礼仪正是一种殡葬态度和礼节的充分表现,而礼仪所承载的正是人们的情感和态度,而它所彰显的恰恰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换言之,殡葬礼仪是殡葬情感的外在形式或边界,让逝亲的情绪“止乎礼”,而殡葬情感则成为殡葬礼仪最核心的内容,无“情”则无“魂”,无“精神”则不能“立”。殡葬礼仪改革创新的关键点也就聚焦在了情感治理。概言之,在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既是一种情感的把握和调适,更是一种殡葬精神的塑造。
二、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的瓶颈问题
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的意识薄弱及情感载体有待进一步完善。从目前殡葬礼仪的改革情况看,人们对殡葬仪礼的创新意识并不强,很多问题并没有引起相关主体的重视,一个重要的因素正是对情感治理的认识和建构不足。情感,在一般人看来,是再平常不过事情,是人生命活动中最真实的自然表达,不存在治理的问题,同时又认为,情感的释放和情绪的调控是自己的事情,与其他人没有关系,只要自己在殡葬活动中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就可以了。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的殡葬认知,既与个体对殡葬情感的认知程度有关,同时也与殡葬情感的表达方式有关。比如,在告别逝亲之时,家属是呼天喊地地痛哭,还是文雅哀婉地倾诉,同是情感的释放,不同的表达方式却有着不同的效果和感染力。虽然逝亲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情感表达却是一种社会行为。在殡葬礼仪这个公共活动空间中,情感的表达已超出个体的范围而在社会的范围衍射和传播。殡葬礼仪活动作为一种殡葬情感的具化展现,需要情感治理。
对个体说来,情感治理可以有效地避免身心层面上因过度悲伤而导致的损害。当人处于悲伤之中时,他在生理上都会发生一些反应,如咽喉不适、呼吸不畅、肌肉乏力等,悲伤的情绪不断转变为身体的痛苦,有的出现精神上的焦虑、忧郁、恐惧、梦魇、失眠等症状,悲伤者因悲伤过度而导致患病或死亡,应把殡葬仪式中个人主体情感提升到社会层面上进行管理和传播。所以,对逝者亲属自身来说,应不断地进行情感的自我控制,而对殡葬工作者说来,应重视对逝者亲属情感的引导和调适。
在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的情境构建缺失。情境是柯林斯互动仪式链理论中的核心概念,主要是指具有情感和意识的人类群体中的瞬间际遇。对于情境,我们也可以按照马克思主义时空相关理论来分析,情境是人们在特定的时空中交往活动状况,既有个体情感的自我表达和展现,也有个体之间的相互影响,包括人与事,是一个塑造和被塑造的过程。正如柯林斯所说,“情境不仅仅是个体加入进来的结果,亦不仅仅是个体的组合(虽然也有这一点)。情境有其自己的规律或过程”。不容否认,情境的营造在殡葬仪式活动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殡葬活动本身正是一种特定情境的创设,在这种情境下,逝者亲属可以让自己的情感以一种特殊的“出场”方式展现出来,让自己对逝亲的思念在一种最理想的空间呈现出来,由此,逝亲家属和殡葬工作人员在很大程度上,都会因当时情境的感染而达成情感上的共鸣。在此意义上,殡葬情境本身就是殡葬情感治理中比较重要的内容;可是,目前来看,殡葬礼仪并没有把殡葬情境融入其中,殡葬活动中人们的情感只是一种“碎片化”“扁平化”的情绪释放,并没有实现让追念的情绪变成一种社会化的情感而得以延续,所以,很容易造成,殡葬礼仪活动只是成为一种“摆设”或“过场”,而不能成为一种文化被传承,从而使得殡葬礼仪缺乏应有的社会感染力和传播力。
在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还需要提升到精神层面上来把握。情感也是分层次的。不同情感主体及其认知,对情感的把控都是不一样的。有些情感只是停留于一种浅层次的生物情绪,有着很强的“任性”而为的色彩。由此,人所具有的文化都被掩盖或抑制。人的本质是社会的、文化的和精神的,所以,人的情感应是以人所特有的文化精神为底色,是以现实为基础和参照,同时它又关照着现实。情感又具有感染性,它改变着主体自身的感受,同时也改变着他人,情感在特定的时空或情境中,激发着人们的某种感觉或记忆,产生一种现实的陪伴之感。当人们对情感进行反思时,情感不再是一种自然感情流露或传导,而是以某种文化为媒介的精神表达,并成为人们所认同并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纽带。
殡葬礼仪中,情感的精神化提升并没有特别的明显。很多时候,人们更多的还是把情感等同于自然情绪,仅仅当作发生在个人身上的生物学现象,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并没有有意识地以文化的方式进行把握。所以,在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作为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并没有把情感进行“精神化”的提升,殡葬礼仪只是呈现一种新的礼仪“外在形式”,而缺乏殡葬礼仪的“精神化内涵”,导致这种现象的根源是人们对殡葬情感的文化内涵理解不深,并没有从社会层面的意义来把握。殡葬礼仪作为一种殡葬情感的展示活动,叙述着逝亲家属的情绪,可即时的情绪需要沉淀为稳定的情感,进而提炼出内涵在情感中的殡葬精神。这种殡葬精神正是超越情绪层面的价值追寻,感悟生命的意义,找出人生的意义。所以,殡葬仪礼创新过程中应注重情感治理,特别殡葬精神的培养。
三、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的实现途径思考
在自然个体的层面上,殡葬仪礼中应注重情感治理的具体应用。
首先,应加强对逝亲家属的情绪疏导。引导逝者亲属正视失去亲人的事实,而不是去回避,否则,逝者亲属会由于过度悲伤而不忍或不愿面对失去亲人的事实,不愿承认死亡的既定事实,这样,逝者亲属就很容易继续陷入一种自我假想或“自我强迫”的境况之中,而不能走出悲伤的境地。殡葬工作者应在殡葬礼仪中加入一些“必须承认死亡事实”的相关元素,帮助逝者亲属避免陷入“悲伤假想”的怪圈。
其次,在殡葬礼仪创新中,可以增加逝者亲属的倾诉环节。人的情感是倾诉的,通过情感倾诉可以不同程度释放消极的情绪,避免因过度悲伤而使身心受到损害。殡葬工作者应通过情感倾诉的平台,不断地引导逝者亲属在自我表达中缓解悲伤情绪。
再次,在殡葬仪礼中的情感治理中,应注意殡葬话语的创新。话语作为情感的重要载体,需要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们的需求而不断更新。离开了合适的话语,殡葬情感就难实现情感的自我表达,也不可能传递殡葬情感。另外,一些陈旧的话语也应不断地创新。比如,在殡葬礼仪活动现场,若用老套的话去安慰逝者亲属,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在殡葬礼仪创新中,应用老百姓愿意听和听得懂的话进行交流和展现。
为了更好地推进殡葬礼仪创新中的情感治理,殡葬工作还应该注意情境的营造。在殡葬仪式中,参与其中的人们都处于一种有意识或无意识的相互关注之中,从而构成一种以当时殡葬情境为基础的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中,每一个个体或元素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个体或部分与整体或全局之间是相互影响的。这个情境的创设直接影响到殡葬情感的释放与表达。所以,我们应进行殡葬情境的创设,进而实现对殡葬礼仪的情感治理。
殡葬工作应重视整体环境的营造。从视觉上,殡葬礼仪应从整体色调进行设计和布置。有的用白色表示圣洁,有的用黑色表达庄重,有的用蓝色体现希望,也有的用黄色显示根脉等等。无论用哪种色调,其最终目的是借助色彩为情感烘托一种总体氛围。从听觉上,殡葬礼仪又必须借助声音传达一种情感与意义,从而对殡葬场境进行渲染,通过声音的传递实现一种情感上的通感。这个通过现代科学技术手段不难解决,关键是选择标准是什么,以及如何嵌入殡葬礼仪之中。从触觉上,殡葬工作还应让逝亲家属参与殡葬礼仪活动的过程,让他们成为殡葬礼仪中最重要的角色,使得逝亲家属不仅能“表于言”,更要“见于行”,这既是殡葬情感的引导,更是殡葬情感治理的重要抓手。
在殡葬礼仪创新过程中,加强情感治理,特别是蕴含其中殡葬精神的塑造。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内含其中的人文精神更是中国人生命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特别是包含其中的求真、求善和求美等价值取向,更是中国人不懈的精神追求。殡葬礼仪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要重视蕴含在其中的情感因素,更是要挖掘蕴含在情感中的精神。
引导人们“求真”,在日常生活中主要是以科学的方式对待生死,以客观的态度对待生命。从具体操作来看,可以在殡葬礼仪中融入生命科学的知识,以故事的方式叙述真实的生与死,避免因人们对生死客观知识的缺乏陷入迷信。在殡礼仪中更是要宣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潜移默化的形式让人们懂得“道”“德”和“爱”,使人们真正懂得和把握个体的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统一。
为此,在殡葬礼仪中可以把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如“孝道”“仁爱”“忠”等思想中蕴含的积极因素以现代人易于接受的方式呈现出来,如以“故事汇”“图片展”、制作工艺品等方式来表现。通过这些方式,都可以在殡葬礼仪活动中实现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也都能实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这正是情感治理最鲜明的表达方式。
除了求真、求善之外,还有就是求美。俗话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既是人们审美取向的体现,也是人们的爱美情感的一种外显。殡葬礼仪是一种“礼”,也是一种“仪”,这些都是人们为殡葬活动所设定的一种理想状态,初衷正是希望身在其中的人们能有舒适之感。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美的创造。殡葬礼仪在活动中应注意“美”的要素。布置上要“有致”,色调要“和谐”,行为上要“得体”,过程中要“顺畅”。这些都是趋向美和呈现美的鲜明特征。在此场境下,殡葬礼仪以一种非常特别的方式再现生命之美。人们的情感自然就会达到精神层面上的升华。这在实践过程中,我们可以借助现代科技和传统仪礼中的精华,实现情感治理在精神层面上的价值目标。
总之,殡葬礼仪创新过程中,情感治理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真正能解决实际问题的突破点。在殡葬活动的个体层面上,不断实现自我情感的调控,在社会层面上,以现实殡葬主体之间的互动与交往,从而营造和谐的殡葬情境,在精神层面上,以指向更高的殡葬价值追求,彰显殡葬礼仪中蕴含的生命意义。概言之,在殡葬礼仪创新中,情感治理为解决现实殡葬问题提供了有效方案,也为殡葬礼仪工作的进一步开展指明了努力的方向。